橘叶青

高考去了 六月见

墨白【烟雨寒】与话长更


(四十)   悔


眼看天色渐晚,在回房休憩的路上,白浅被子阑架着,一路快走。


“昆仑墟久未有这么多人,客房满了,今夜便到你那里凑合凑合,等明日再收拾新客房。”


白浅一路走着倒觉得没什么,可身后的墨渊却皱起了眉。


十七……罢了,七万年前不也是如此吗?


进屋后,白浅床上折了床被子递予子阑,可那向来同自己不大和顺的十六师兄却在接过被子时不当不正的来了句


“十七,这七万年来,为了师父,你受苦了……辛苦你了。”


白浅手上一滞,险些将被子收回去并用仙法探探这十六师兄,好看清他是不是被翼界的什么鬼怪夺了仙体,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话来?


“昔日我的十六师兄,但凡和我说话,一定要挑我的刺,我说东他一定说西,我说好,他一定说不好,今日说出这话……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若往日白浅绝不会问出最后这一句,只是那日在瀛洲时,自己清清楚楚看到那翼族小公主身旁站着的便是自己这便宜师兄,心中不免揶揄。


“你啊……罢了,我来找你,也是因为有事要问你。”


白浅看了他半晌,并未查出端倪,便将被子递给他,看着他一点点铺好。


“小半月前,就是七日之前,不知十七你身在何处?可有去过什么东海?”


白浅面色一滞,知道眼前的必定是自己的好师兄,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白浅心中考虑半天,心道虽然在昆仑虚拜师学艺之时自己同他打闹多些,可自己这师兄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墨渊收入座下,可若真告诉他……


罢了,既然他都问了。


“我那时大抵就在东海瀛洲,师兄想问什么?”


“真的是你!我那日……”


子阑将调门提了十倍不止,眼看这声惊呼便要响彻昆仑虚,白浅飞身归来整个扑在子阑面前,一只手将他的嘴捂住,叫他小些声音。


“十七,你怎么了!”


房门虚掩着,就在这时被一把推开,只见大师兄整个飞扑进来,却看到白浅和子阑撞在一处,场面说不上来的尴尬。


“大师兄!我……”


白浅和子阑登时分开,离得远了又远,只见叠风看了看白浅,只留下句


“奔忙几日相比都累了,能早些睡就早些睡吧。”便转身离开,顺便将房门关了又关。


大师兄刚看自己的眼神……可是误会了什么?不会不会,大家都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师兄弟,只是靠的近些又有什么可误会的……


子阑大大咧咧的,并未察觉大师兄有何异常,只是觉得大师兄一如既往的宽和,不论对哪个小辈都是如此。


“那日我见那离镜叫你阿音,只当他又发疯,将旁人认错了你。


那日的女上神仙气实在纯净,一身的好功夫,我虽看到玉清昆仑扇,却仍不敢认你,可后来九重天那太子夜华来将你带走,我就更没想到那真的是你,十七,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只是今日为何并无那日的深厚仙气?似是有些憔悴……”


子阑想起那日瀛洲洞内,那女上神浑身上下透出的肃杀与凄冷,同眼前这个面色略显苍白,仙气寡淡的十七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去。


“此事昆仑虚上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那日我的确去了瀛洲,后来被夜华所救,带到天上去休养了几日便又赶了回来,只是其中关键……我不能说。”


子阑也不是好事的人,只是震惊与白浅这七万年的长进,和她如今同那日的变化。


不能说,便不说吧,能把你变成如今这模样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子阑朝十七拱手,行了个对待上神才应有的礼数


“十七,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我子阑今日,都敬你一声白浅上神。”


白浅眯缝着眼睛朝子阑笑着摆了摆手


“少来了你,快些睡吧,平日里若能对我少些针锋相对,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转身盖被便要睡着,可子阑没看到,白浅那干涸的眼眶中,留下最后一滴泪。


是眼眶中残留的最后一点灵力。


醇厚仙力?


只是用些修为便真的将师父换回来,也真的挺值的。


子阑见白浅躺下,以为她真的有些累了,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可等他刚坐到铺好的小榻时,便看到白浅转过身来,缓缓开口


“瀛洲一事,昆仑虚上下只有你我知晓,你若念着这许多年的兄弟情谊,便切莫叫第三个人知道去……尤其是师父。”


子阑呆愣愣的看着白浅只留下这句便又转过身去,张了张嘴,只勉强蹦出一声


“好。”


那日瀛洲,你被那天族太子带走的时候,身上极难寻到些平整地方,瀛洲凶险,若非为了……


只是那日不成人便成仁的壮志豪情在你同那凶兽缠斗一处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那日我虽不知你是十七,可看你扮相必是一方仙家,总该帮上一帮,可自己的修为……所以那时只好就那么看着,眼看你支撑不住,却连上前相助一二的机会都不曾有。


十七,本以为昆仑虚上下都是修仙的好苗子,唯有你这只野狐狸最不争气,当年虽因玉清昆仑扇同你抢了个师兄当当,可看着一众师长都是疼你多些,心中还有过一丝不平,可如今看来……


自己这十七师弟七万年来的变化就是不相熟的都能明显看出,叫人如何不心疼。


白浅见子阑应下,心中踏实许多,也确实有些累,根本没将思绪移得太远。


这一夜,在昆仑虚的庇佑之下,白浅睡得异常安稳。


墨渊回来这件事,不知为何在四海八荒传了个透彻,现如今上至天军下到翼界都知道远古掌乐司战的上神回来了,一连过了好些时日,昆仑墟仍是门庭若市,来访者络绎不绝。


白浅同四哥一众在正厅好不容易得闲,同墨渊坐在一处,略吃些茶水,权当忙里偷闲。


只见子阑提腔将外头的传言尽数讲给厅中众人


“传闻里说的是,师父他头戴紫金冠,身披玄晶甲,脚蹬皂角靴,手握轩辕剑,怀里揣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于四月十六未时三刻,威风凛凛地落在了昆仑虚山头。师父落在昆仑虚山头上时,沿着昆仑虚的长长一道山脉全震了三震,鸟兽们皆仰天长鸣,水中的鱼龙们也浮出来惊喜落泪。”


白浅起初听到只觉离谱,但心想那紫金冠,玄晶甲,皂角靴并轩辕剑是墨渊出征的一贯装束,七万年来一直供在昆仑虚正厅中供底下做弟子的瞻仰,可听到后面却觉得传闻大多都与事实无甚关系,手中倒给四哥的茶水偏了偏,竟全撒到四哥身上。


四哥忍着笑意,这边折颜刚进来就看到自家孩子一身的水,朝白浅瞪了一眼,转手将白真身上的水渍拂去。


“可是这几日忙里忙外有些累了?连水都倒不稳了,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折颜这才看了眼白浅,随手将她手中紧握的茶壶拿了过来


“这么一看,是有些娇滴滴的。”


白浅起身,将四哥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转身走到张牙舞爪一通描述的子阑身旁,抿了抿嘴道


“小娘子还勉强说得过去,这娇滴滴的也太离谱了吧……”


一旁憋笑的二师兄打趣道


“女儿家多是娇滴滴的,我的妹妹们就多娇小可人,成天想着要嫁个好婆家……”


想来这二师兄定是被家中妹妹念叨的烦了,就拿昆仑虚中唯一一个和女字沾点边的白浅牢骚,可这一句竟正落在白浅的痛处,白浅只觉身后一束寒光直愣愣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十七如今这年岁,不用说婆家了,孩子怕已经好几个了吧,对了,何时让师兄们见见你的夫君。依你这个容貌品性,也不知嫁到了一个怎样的夫君。”


墨渊本欲举起茶杯的手悬在半空,愣了一下便原路返回,虚放在腿上。


子阑这话本是好意,可落在白浅心里却如何都听不出个数,此时折颜与四哥都在,又实在不好胡诌,只好强挤出些笑容,朝子阑咬牙说道


“这七万年来修炼实在刻苦,于这些风月之事实在没什么兴趣,婚姻这种乍想想都要叫人头大的事情,自是要留予家中长辈操持,若自己真的挑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等真要定下来时,却又免不了一番苦楚,不过子阑师兄,你不也还没娶妻吗?可有什么心仪的女神仙?十七同这四海虽不长交流,可若为了师兄,去掌掌眼又有何妨?”


白浅实在不想将夜华那事摆在明面上说与诸位师友,只好捡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应付了事,转而将疑问抛回给子阑,这边子阑刚问出来就想到当年白浅同天族一番订婚,一千年前险些彻底退婚一事,意识到自己许是说错了话,看白浅给了台阶,只好顺坡下驴,只当这事过去。


白浅心中好笑,自己这七万年日日留守在炎华洞和青丘之间,和天族那婚约四海皆知,自己又实在不是个爱同人交游的,自然遇不到什么良人,至于那婚约……


“你怎么又将话转到我身上了,只是不知你这些年来修为可有长进?不如过些日子得闲,咱们师兄弟比划比划?”


白浅心想今日这十六师兄是怎么了,竟处处都奔着自己的要害击来,若答应了,自己修为一事怕是瞒不住,若不答应,这上神的名号算是要毁了。


就见大师兄似是听到子阑这话,从门口快步走进来,朝墨渊行过礼之后便坐下急忙喝了口茶。


“子阑,你也真敢啊,十七再怎么说也是青丘女君,是这四海八荒少见的女上神,就你那点修为,还敢和十七比试?”


白浅心知大师兄是为自己解围而来,只是今日这十六师兄说出的话句句诛心,便不再试图同子阑接话,转而问起大师兄来。


“天族那边很忙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大师兄看着白浅说的恳切,但只皱了皱眉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最近听说了一件,还和你有很大关系。”


“哦?这倒是有趣得紧,小五这几万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能和天族搭上什么关系?”


折颜看了看叠风,可只是片刻的工夫便想清楚是何缘由,转而看向墨渊,眼中尽是同情。


“是你那个未婚夫,天族太子夜华,头些日子因去东海沉了那瀛洲岛,将四大凶兽尽数杀了,且不说修为如何,只说回来后虽有一通赞赏,可还是因为斩杀那凶兽,要承下二十一道天雷作罚,说起来我同你那未婚夫也有些交情,就去看了两眼,他知道你在昆仑虚,要我同你说那日你说的话他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误会在,说等养好那天雷之刑便回来昆仑虚看你,顺便一睹师父的风采……”


白浅听到第一句就意识到不对劲,可叠风根本不等她打断,便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只见墨渊面色愈发沉了下去,白浅看不清,折颜却看得到,可心中仍记着白浅这些年给他带来的许多麻烦事,偏不说些好听的


“那日?就是你从天宫回来那日?你又叫人家生了什么误会去了?”


白浅眼睛睁的不能再大,心道折颜你好端端为何要这般害我,我从天宫回来便马不停蹄赶往昆仑虚,怎么就叫你抓住这字眼?这“又”却是从何而来?


白浅知道折颜是怪自己从始至终都没将计划透露半分与他,这才说些叫人误会的话让她下不来台,可正要解释,却看到墨渊从座下起身,什么话也没说,缓步走向后院。


白浅想要跟上去,却被折颜一把拦住。


“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婚事吧,那天雷落在好人身上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这话的意思是,若这个空档去提退婚,旁人都会认为青丘不识抬举,亦毫无良善之心,这四海就又多了好些茶余饭后的消遣。


折颜留下白浅一人失神,随墨渊跟了上去,一直走入墨渊的静室。


“我这趟来带了桃花醉,前几日见你见客实在忙,今日得闲,可否尝尝?”


墨渊在几案旁坐下,只淡淡句


“好。”


折颜有些惊讶,虽知墨渊这些日子一直绷着一根弦,也几次想同自己问些话,却大多被挡过去,他想到墨渊会问,但没想过他会承下这酒。


“昔日你可是不轻言碰酒的。”


墨渊转过头来看向折颜,薄唇轻启


“我有许多话要问你,不就着酒来说,岂不寂寞?”


折颜闻言坐到墨渊对面,将桃花醉放在几案上


“当年十七,为何带着我回了青丘?”


折颜长叹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几案上


“就晓得你要问这个,墨渊,你可想清楚是否真的要问,我看你醒过之后,这一颗心一直飘着,若是听我说完之后,我怕你更拿不准你跟白浅到底是师徒之情还是儿女之情了。”


墨渊似有些迫不及待,转手拿起一壶桃花醉,将略有干裂的嘴唇润了好些,饮下一口烈酒,只一口,便喝了大半壶


“你说吧,我想听。”


折颜见自己这向来古水无波弟弟从未有过的慌忙,心知小五这七万年来算是没白等,也替那孩子高兴些。


折颜从白浅当年险些一柄玉清昆仑扇将翼族一众尽数杀去,一定要翼族为他陪葬开始,讲到为保留墨渊仙身剜心取血七万年。


只见折颜按了按墨渊胸前,就是白浅取心头血的地方


“就在这里,就为了替你取心头血,取了之后用碗,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给你喝,若说她这么做是为了救活你也就算了,可她根本不知道你是否真的会回来,只是为了要帮你保住你的仙身,用她青丘九尾狐一族的血,为你保住那个早已经没有元神的仙身。”


折颜看着自己续上两次的桃花醉转眼见底,便将最后两壶递上,示意墨渊若还要喝就只能去昆仑虚酒窖去寻。


墨渊这才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放在身侧小山一般的残骸中。


墨渊将双眼狠狠紧闭又睁开,要将最后的桃花醉举起时,却见那酒壶整个碎在手中,碎裂的瓷片划过掌心,引些鲜血渗出,再加上烈酒浇灌,手上像有千百个蚂蚁爬过,啮噬着他的伤口。


十七……


墨渊想里面起身去找白浅,可又突然想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定会吓到十七,便扶着几案再度坐下。


折颜看着自家弟弟如此失魂落魄。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浅一再嘱咐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若将白浅飞升上神是的那些经过细细讲予墨渊,场面会变成何种地步自己也无法想象。


折颜将墨渊的手拿过来就要上药,可墨渊还要继续问下去,例如自己为何会醒,他明明记得自己并未将元神尽数收归,例如白浅为何双眼也有些暗淡,明明做了上神,身上的仙力却黯淡无光,例如白浅为何会同自己的胞弟搭上那一层关系……


“墨渊,我言尽于此,余下的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问白浅。”


折颜不想白浅苦苦隐瞒的事被自己尽数抖落出去,便将选择还给墨渊。


问白浅?


我怎么问?


我问,你这七万年来的等候,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是你的师父。


我问,若昆仑虚这些时日转瞬即逝,我心知东皇钟尚未平息,极有可能仍要冲到最前为这天下苍生搏上一搏,你可会怨?


我问,你为何不愿提起与天族那婚约,是我那胞弟对你不好?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这些话,我一句都问不出。


十七,这七万年,你一定很累吧。


若能将东皇一事平息,换我来等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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